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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将进酒Bar】李商隐:人生自是有情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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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是李商隐。说来惭愧,纵观大唐开国200多年来,我是继宋之问之后,又一个因品行不端被文坛嘲笑的诗人。

尽管我骈文、诗歌在同时代几乎无人能比,但却因为一场婚姻被贴上了“无行文人”“具无特操”的标签,始终漂泊于各地幕府中谋生。

此时,正是大中五年(公元851年)的秋天,我应西川节度使柳仲郢之邀在梓州(今四川省绵阳市)幕府工作。如今,夜已深沉,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,喝着巴蜀地区美酒重碧春,独居异乡的我正读着妻子从家乡寄来的信。

当看到信中“何时归来”的殷勤询问时,我不禁愁从中来,长叹一声,提笔写下了这首文短情长的《夜雨寄北》:

君问归期未有期,巴山夜雨涨秋池。

何当共剪西窗烛,却话巴山夜雨时。

哪里想到,我刚刚落笔,就接到故乡送来的消息,妻子已经在几个月前亡故了。由于消息传递的迟滞,我竟没有见到妻子最后一面,这首诗也成为永远不能抵达的思念。

我将壶中残酒一饮而尽,泪眼蒙眬中,不禁想起和妻子第一次见面的场景。

情不知所起,一往而深

开成二年(公元837年),已经五次落榜的我终于在恩师令狐楚的“打点”下进士登科。

当时的我,刚刚25岁,意气风发,才名远扬。在参加官方庆典暨豪门选婿活动曲江赴宴时,被甘肃泾州节度使王茂元看中,邀请我去他府中做客。

那是一个春风沉醉的晚上,我与好友韩瞻一同前往王家府邸,此时韩瞻刚刚娶了王茂元的大女儿为妻。

刚进大门,我便看到两个女子正在走廊上说笑,一位就是韩瞻夫人。我在拜见韩瞻夫人时,不经意望了旁边女子一眼,那女子清丽端庄,对我嫣然一笑。

四目交汇时,我的心如鹿撞,生命就此苏醒。

这位女子便是王茂元的小女儿,年方15岁的王晏媄。在韩瞻的牵线搭桥下,我与晏媄很快相恋。

王茂元很欣赏我的才华,1年后,聘请我做节度使府的幕僚,并为我和晏媄举办了隆重的婚礼。

(来源:摄图网)

可以说,这是我26年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——有了真正赏识自己的人,与喜欢的姑娘结了婚。但我没想到,所有命运的馈赠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。在短暂的幸福之后,我的生活迅速滑落谷底。

当时正值“牛李党争”进入白热化阶段,我的恩师令狐楚是牛派,而岳父王茂元却是李派。我陷入一个异常尴尬的境地:在牛党眼中是叛徒,在李党眼里像间谍,在外人看来是另攀高枝的投机分子。

婚后,我一直在党争的夹缝中艰难生存,虽然进士及第,写得一手好诗文,却漂泊各地,从没有进入政治核心层。

自始至终,我没有后悔娶晏媄为妻。

人生自是有情痴 相思成灰

说实话,在渣男时常出没的大唐诗坛,咳咳,这里就不点名了,我真心觉得自己是一股清流,对每一次恋爱都全心付出。只不过,情深不寿,每一段感情都无疾而终。

是的,在结婚前我还谈过两次恋爱。

大和三年(829年),16岁的我跟随堂兄来到东都洛阳闯荡。在这里,我认识了住在堂兄家隔壁一位叫柳枝的姑娘。

同以往见到的循规蹈矩、羞涩温柔的姑娘不同,柳枝活泼可爱、不拘小节,有时甚至梳妆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事,便会起身就跑。

为引起姑娘的注意,我请堂兄在柳枝窗下朗诵自己最满意的《燕台诗》,当念到“欲织相思花寄远,终日相思却相怨”时,柳枝推窗惊问,“这么好的诗歌是谁写的?”

堂兄笑,“就是住我家的李商隐啊,需要帮你要诗吗?”

柳枝立刻拉断自己的衣带,打个同心结,“把同心结交给令弟,三天后上巳节,我会在家焚香,恭候大驾。”

眼看着我将迎来一场甜甜的初恋,没想到一位“坑人”好友上线了。我本来和他约定几天后一起进京赶考,可偏偏上巳节那天,他突然脑子抽风,玩起了恶作剧,偷偷拿走我的行李上路了!

我担心身份证、准考证被不靠谱的朋友弄丢,顾不上约会,急忙追了过去。

一年后,落榜的我失魂落魄地回到洛阳,想与柳枝姑娘再续前缘,却得知她已经嫁给当地诸侯做妾了。

(来源:摄图网)

“失恋+落榜”双重打击,我伤心不已,提笔写下《柳枝五首》,并用一首无题诗祭奠自己尚未开始就已结束的爱情。

飒飒东风细雨来,芙蓉塘外有轻雷。

金蟾啮锁烧香入,玉虎牵丝汲井回。

贾氏窥帘韩掾少,宓妃留枕魏王才。

春心莫共花争发,一寸相思一寸灰。

我没想到的是,让我相思成灰的人,并不只有柳枝姑娘。

太和九年(835年),我又双叒叕落榜。这真不是我不努力,只能怪不靠谱的科考——考中必须要拼关系。像我这样的“素人”,只能次次陪跑,成为炮灰。

为了排遣心情,我和朋友来到玉阳山学道。在这里,我遇到了另一位让我魂牵梦萦的人,她叫宋华阳,是陪伴公主修道的侍女。

对文学艺术相同的志趣让我们心意相通,很快坠入爱河。幸福总是短暂的,由于身份的阻隔,宋华阳很快便随公主回宫。我们连声道别都来不及说,便被深深的宫墙隔断,再未相见。

(来源:摄图网)

千言万语难以抒发我的悲伤,我再次用一首《无题》诗哀悼逝去的爱情:

来是空言去绝踪,月斜楼上五更钟。

梦为远别啼难唤,书被催成墨未浓。

蜡照半笼金翡翠,麝熏微度绣芙蓉。

刘郎已恨蓬山远,更隔蓬山一万重。

虚负凌云万丈才 襟抱未曾开

孟夫子曾经说过,“天将降大任人于斯人也,必将苦其心志,劳其筋骨,饿其体肤,空乏其身……”我发现,一身才华外加悲惨人生,几乎是知名文人的标配,但我更加“出类拔萃”。

我虽然姓李,但从未得到皇族后裔的官方认可,只是衰门弱族。9岁时,父亲去世,家境更加窘困,我从小便抄书舂米补贴家用。

幸运的是,我从小还算有些才华,“五岁诵经书,七岁弄笔砚”,16岁便写出《圣论》《文论》等作品,深得白居易、令狐楚等前辈的赞赏,也有幸得到他们的指点。

贫寒的家境与卓越的才华,让我奋发图强,希望能够有朝一日,考取功名。

可能是我太天真,从未想到一场婚姻竟然断送了我的仕途。

还记得新婚后,我信心满满地参加了吏部(人事部)的考试,发挥很好,主考官也对考卷赞不绝口。可没想到,牛党高层以轻飘飘的一句“此人不堪”,便划掉了我的名字。

我愤怒极了,挥笔写下《安定城楼》:你们趋之若鹜的功名富贵在我眼中不过是腐鼠滋味,总有一天我要做出一番事业,功成之后便乘舟归隐!

迢递高城百尺楼,绿杨枝外尽汀洲。

贾生年少虚垂泪,王粲春来更远游。

永忆江湖归白发,欲回天地入扁舟。

不知腐鼠成滋味,猜意鹓雏竟未休!

然而现实并不是童话,不是每个梦想都能成真,也不是每个人都能逆袭。不久,最赏识我的恩师令狐楚和岳父王茂元先后去世,再也没人能帮我了。

为了生计,也经历了太多的冷眼嘲笑,我只想远离京城,找份擅长的工作安稳度日。

(来源:摄图网)

大中元年(847年),我接受被贬官的桂管观察使郑亚邀请,来到千里之外的桂林任职。然而来桂林不到一年,郑亚就再次被贬,我失业了。

大中三年(849年),我又得到武宁军节度使卢弘正的邀请,前往徐州任职。卢弘正很有才干也很欣赏我,就在我以为仕途即将有起色时,卢弘正病故了。

我欲哭无泪,只能再次另谋生路。

夕阳无限好,只是近黄昏

这次,我将目光锁定在了天府之国四川。这里有巍峨磅礴的山川、清冽甘甜的江水、四季葱茏的花木,气候宜人、山川秀美,相信可以安放我失落的心。钟灵毓秀的巴山蜀水还孕育出了全国闻名的美酒重碧酒,我的偶像杜甫曾品尝过这一味佳酿,即兴写下了“重碧拈春酒,轻红擘荔枝”的佳句,更让我心驰神往。

我不知道的是,一千多年后,重碧酒更名为五粮液,在岁月的洗礼下,积淀出更加醇厚、甘美、和谐的味道,代表了浓香型白酒的最高水平。四川这片人杰地灵的土地也成为知名的白酒产区,孕育出了以五粮液为代表的多款美酒。

在梓州幕府生活的四年,是我人生中最平静的时光。工作之余,我读书、写诗、饮酒、游赏山水,已再无心力去追求仕途的成功。

府主柳仲郢对我也分外关照,听说了我的几段恋爱经历,感慨我的深情与孤单,打算在幕府歌舞团中挑选一个花魁娘子给我做妾,被我婉言拒绝了。

午夜梦回时,我常常梦见妻子,在她生前我们聚少离多,我也并未让她过得喜乐顺遂,终究是我对不起她。爱情给我带来了甜蜜,却也留下更多的思念与伤痛,回忆起我们之间那些短暂而美好的华年,仿佛锦瑟奏出的乐曲般真挚深沉。

锦瑟无端五十弦,一弦一柱思华年。

庄生晓梦迷蝴蝶,望帝春心托杜鹃。

沧海月明珠有泪,蓝田日暖玉生烟。

此情可待成追忆,只是当时已惘然。

大中十一年(587年),年近半百的我再也禁不起四处漂泊,毅然辞官回乡。回乡的路上,我特意去了长安,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来这个地方了吧。

(来源:摄图网)

傍晚,我登上了长安城南的乐游原,远处,落日正灿烂燃烧。夕阳真是美好,却也转瞬即逝,即将陨落。

向晚意不适,驱车登古原。

夕阳无限好,只是近黄昏。

再见了,长安!这里曾经照亮了我的青春,也埋葬了我的梦想。

再见了,我那“春蚕到死丝方尽,蜡炬成灰泪始干”的深情,我深情如斯,却孤独终老。

再见了,我那“乘运应须宅八荒,男儿安在恋池隍”的抱负,我已经没有力量去改变什么,现实也从未给我机会。

落叶归根,不如归去。


责任编辑:徐丹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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